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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欲言已忘言(第5页)

    魏羡与卢白象紧随其后,一起闲聊往事。

    卢白象算是画卷四人当中,表面上最好相处的一个,与谁都聊得来。

    其余三人,几乎相互间说不上话。

    朱敛竟然不知怎么就跟曹峻一起吊在骑队尾巴上,相谈甚欢,称兄道弟,什么都聊,当然两个大老爷们,不多聊女子不像话。

    你曹峻无论说什么,我朱敛回答的言语,说不到你曹峻心窝里去,就算我这个老厨子厨艺不精,不会看人下碟。

    说得曹峻眼睛发亮,都想要离开行伍,去落魄山当供奉了。

    ————

    李希圣带着书童崔赐,离开狮子峰后,返回青蒿国一座州城,青蒿国是北俱芦洲的一个偏僻小国,不过不是什么大国藩属。

    州城里边,李希圣在一条名为洞仙街的地方,买下了一栋小宅子,对面住着一户姓陈的人家,殷实门户,不算京城大富大贵的高门,有个李希圣的同龄人,名字当中恰巧有个宝字,名为陈宝舟,是个没有科举功名的闲散文人,琴棋书画都不俗气,李希圣经常与此人出门游历,不过都走得不远。

    李希圣之前从宝瓶洲来到北俱芦洲,一路北游,然后就在此停步,还通过一些关系,在一州学政衙署谋了个浊流差事,在去往清凉宗之前,李希圣每天都要从衙署门头那座开天文运牌坊旁边走过,衙署十二进,不算小了。

    学政大人对李希圣十分青眼相加,觉得这个年轻外乡人学问不浅,当然学政大人是出了名两袖清风的清流文官,能够突然从一处清水衙门高升庙堂中枢,担任礼部侍郎,这里边当然是有些额外学问的,有次与李希圣推杯换盏,借酒浇愁,李希圣便给了那些学问,偷偷留下的,学政大人偷偷收起的。

    第二天,李希圣便成了学政衙署的一位胥吏。

    崔赐一开始还觉得五雷轰顶,为何风光霁月的自家先生,会做这种事情,读书人岂可如此市侩作为

    李希圣没有与崔赐解释什么。

    这次返回州城,学政衙署那边已经没了李希圣的位置,随便给了个由头,就剔除了李希圣的胥吏身份。

    李希圣也没有在意。

    崔赐来的路上,询问先生这次要在青蒿国待多久,李希圣回答说要很久,最少三四十年。

    崔赐一开始还有些心慌,怕是那几百年来着,结果听说是短短的三四十年后,就如释重负。

    毕竟他与先生,不是那山下的凡夫俗子了。

    至于崔赐自己,一想到自己的根脚来历,便总有挥之不去的忧愁,只是每每忧愁此事,少年便不再忧愁,因为自己有那忧愁。

    这天李希圣又摊开一幅字画,看那镜花水月。

    崔赐知道自家先生的习惯,在一旁早早焚香,其实李希圣没有这份附庸风雅,但是崔赐喜欢做这些,也不拦着。

    画卷之上,是一位老夫子在坐而论道,老夫子是鱼凫书院的贤人,一开始几次,崔赐还听得认真,后来就真觉得枯燥乏味,讲得十分老婆姨裹脚布,每次讲学传道,只说一个道理,然后翻来覆去,弯来绕去,就是讲这个大道理的种种小道理。崔赐便觉得十分没劲,这些个道理,稍稍读过几天书的人,谁会不懂需要老夫子讲得如此细碎吗

    难怪后来先生带着他一起游历凫水书院,得知了这位老先生被笑话为寻章摘句老雕虫,老先生还被视为书院最没有真才实学的贤人,后来授业一事,书院求学的儒家门生们受不了,老先生就给书院安排了这桩差事,负责书院的镜花水月,为那些山上修士讲学,不光是书院知晓这就是个过场,估计连老先生自己都心知肚明,不会有人听他废话的,不过依旧讲了三十年,老先生乐得清闲,一些时候,还会带上几本自己心头好的书籍、笔札、字帖,挑选其中一句言语,由着自己的心情,随便讲开去。

    崔赐在鱼凫书院那边满是书肆的大街,听说了老先生一大箩筐的陈年旧事,据说当初之所以获得贤人头衔,还是撞了大运,与学问大小没啥关系,一开始也有各路聪明人,开始与当时还不算老的先生,成了诗词唱和的同道朋友,各国士林,各大地方书院,都盛情邀请此人去讲学传道,到最后,连官场上的那种烧冷灶,都没了兴致。此人的一幅字帖墨宝,扇面题字,楹联等等,最早的时候,可以随便卖出千两银子,后来几百两银子,不足百两,到如今,别说十两银子都没人买,送人都未必愿意收。

    可是崔赐却发现,每次自家先生,听这位老先生的讲学,次次不落,哪怕是在清凉宗为那位贺宗主的九位记名弟子讲学期间,一样会观看鱼凫书院的镜花水月。

    画卷上,那位老夫子,在那三十年不变的位置上,正襟危坐,润了润嗓子,拿起一本刚刚入手的书籍,是一本山水游记,快速报过书名后,老夫子开宗明义,说今天要讲一讲书中的那句村野小灶初开火,寺中桃李正落花到底妙在何处,村野、寺中两词又为何是那美中不足的累赘,老先生微微脸红,神色不太自然,将那本游记高高举起,双手持书,好像是要将书名,让人看得更清楚些。

    崔赐一脸无奈,先生,这位老夫子是要饿死了吗怎的还帮书肆做起了买卖

    李希圣微笑道:是第一次,以前不曾有过。估计是老友请求,不好拒绝。

    崔赐趴在桌边,叹了口气道:贤人当到这个份上,确实也该老脸一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