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怎么打架了(第2页)
陈平安起身挪步,来到与之相对应的下半圆最右手边,缓缓写道:‘此地人心,你与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与邻近居中的那拨人,注定都只是空谈了。’
虽然下边半圆,最左手边还留有一大块空白,可是陈平安已经脸色惨白,竟是有了精疲力尽的迹象,喝了一大口酒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手中木炭已经被磨得只有指甲盖大小,陈平安稳了稳心神,手指颤抖,写不下了,陈平安强撑一口气,抬起手臂,抹了抹额头汗水,想要蹲下身继续书写,哪怕多一个字也好,可是刚刚弯腰,就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平安一手将养剑葫随便放在地上,另外一只手松开手指,仅剩那点木炭滚落在地,他就那么仰面躺在渡口上。
儒家提出恻隐之心,佛家推崇慈悲心肠,可是我们身处这个世界,还是很难做到,更别提时时刻刻做到这两种说法,反而是亚圣率先说出的‘赤子之心’与道祖所谓的‘返璞归真,复归于婴儿’,似乎好像更加……
陈平安竭力站起身,退出那个尚未补全炭字的圆圈,死死盯着那个大圆,最后视线凝聚在圆心地带、自己最早写下的‘善恶’两字之上。
陈平安摇摇晃晃,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抓住整个圆圈。
他几乎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此时此景,形骸俱忘矣。
是不是可以连善恶都不去谈只说神人之分本性不然这个圆圈还是很难真正站得住脚。
这就需要……往上提起而不是拘泥于书上道理、以至于不是拘束于儒家学问,单纯去扩大这个圈子而是往上拔高一些
若是如此,那我就懂了,根本不是我之前琢磨出来的那样,不是世间的道理有门槛,分高低。而是绕着这个圈子行走,不断去看,是心性有左右之别,同样不是说有人心在不同之处,就有了高下之别,云泥之别。故而三教圣人,各自所做之事,所谓的劝化之功,就是将不同版图的人心,‘搬山倒海’,牵引到各自想要的区域中去。
若是,先不往高处去看,不绕圈平地而行,只是借助顺序,往回退转一步来看,也不提种种本心,只说世道真实的本在,儒家学问,是在扩大和稳固‘实物’版图,道家是则是在向上抬升这个世界,让我们人,能够高出其余所有有灵万物。
陈平安闭上眼睛,取出一枚竹简,上边刻着一位大儒充满苍凉之意却依旧美好动人的文字,当时只是觉得想法奇怪却通透,如今看来,只要深究下去,竟是蕴含着一些道家真意了,盆水覆地,芥浮于水,蚂蚁依附于芥子以为绝境,须臾水干涸,才发现道路通达,无处不可去。
道家所求,就是不要我们世人做那些心性低如蝼蚁的存在,一定要去更高处看待世间,一定要异于世间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
那么佛家呢……
陈平安伸出双手,画了一圆,配合儒家的广,道家的高,将十方世界,合而为一,并无疏漏。
陈平安最后喃喃道:那个一,我是不是算知道一点点了
砰然一声,耗尽了浑身气力与精神的账房先生,后仰倒去,闭上眼睛,满脸泪水,伸手抹了一把脸庞,伸出一只手掌,微微抬起,泪眼视线朦胧,透过指缝间,浑浑噩噩,将睡未睡,已是心神憔悴至极,可心中最深处,满怀快意,碎碎念念道:云散天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陈平安闭上眼睛,缓缓睡去,嘴角有些笑意,小声呢喃道:原来且不去分人心善恶,念此也可以一笑。
在陈平安第一次在书简湖,就大大方方躺在这座画了一个大圆圈、来不及擦掉一个炭字的渡口,在青峡岛呼呼大睡、酣睡香甜之际。
不知何时。
有一位依旧落拓不羁的青衫男子,与一位越来越动人的青衣马尾辫姑娘,几乎同时来到了渡口。